他稍稍向前倾了倾身体,压低了声音,仿佛害怕隔墙有耳。“苏大人初来京都,或许不知。这京都之地,看似花团锦簇,繁华似锦,实则是世家林立,豪门贵勋盘根错节,水深似海,暗流汹涌!丁某在此为官数十载,深知其中厉害关系。往往一句话,一个眼神,落在不同人眼中,便能衍生出无数种解读,引来无穷后患。有些话,在聚贤楼那种地方,是万万不能说的;有些事,在人前是绝不能做的......”
他目光恳切地看着苏凌,语气极为真诚:“唯有将苏大人请至丁某这简陋的寒舍,确保四周无耳,丁某才敢......才敢稍稍敞开心扉,与大人说几句或许不合时宜,但确是丁某肺腑之中的实在话啊。”
苏凌静静地听着,面上不动声色,心中却冷笑连连。
迫不得已?肺腑之言?这开场白倒是说得漂亮,接下来怕是就要开始诉苦或者表忠心了罢?
他自然不会轻易被对方这番说辞打动,只是淡淡一笑,语气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、看似天真的质疑。
“哦?是么?可晚辈觉得,此地乃是天子脚下,首善之地,自有王法纲纪维系。丁尚书方才所言,是否......有些过于危言耸听了?”
丁士桢见苏凌并不接招,反而将话题引向“王法纲纪”,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失望,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无奈取代。
他重重一叹,仿佛苏凌的不信任让他很是受伤。
“唉......苏大人不信丁某,也在丁某意料之中。毕竟......丁某此举确实唐突。但无论如何,有一句话,丁某必须再次强调——丁某对苏大人,绝无半分恶意!此番相邀,或许方式欠妥,但初衷,确是希望能与大人坦诚相见。”
说到这里,丁士桢忽然身体前倾,朝着苏凌的方向凑近了些,刻意地将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如同耳语,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比严肃。
他一字一顿道:“苏黜置使奉天子圣旨与丞相钧旨,巡察京畿道,整肃吏治......若丁某所料不差,大人此番回京,那首要的、最核心的目标......恐怕就是丁某所执掌的——户部吧?”
此言一出,如同平地惊雷!
虽然双方心照不宣,但如此直白地、毫无遮掩地将这层窗户纸捅破,还是让苏凌心中猛地一凛!
好个丁士桢!竟如此单刀直入!他是想以退为进,还是想试探我的底线?
苏凌瞳孔微缩,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平静。
他既未承认,也未否认,只是目光深邃地回视着丁士桢,沉默了片刻。
苏凌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、带着些许玩味的弧度,平静地反问道:“哦?丁尚书何出此言?既然尚书大人如此坦诚,那晚辈倒也想请教一二——您为何会觉得,我苏凌此番察查京畿,首要的目标......就一定是您的户部呢?”
他微微一顿,语气加重,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,“或者说,在丁尚书您自己看来,您和您的户部......究竟有何种特别之处,值得我苏凌......必须将其列为首要之目标呢?”
丁士桢似乎早已料到苏凌会有此一问,他并未立刻回答,而是再次深深叹了口气,身体向后靠回椅背,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了无奈、委屈与一丝“赤诚”的复杂神情。
他伸出手指,轻轻敲击着桌面,仿佛在斟酌词句,半晌才缓缓开口,声音沉痛。
“苏大人问得好......为何是户部?其实......原因并不复杂,甚至可说是显而易见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恳切地看着苏凌又道:“只因我户部,执掌天下钱粮税赋、国库出入、户籍田亩......可以说,国之命脉,尽系于此。每一项政策的施行,每一次灾荒的赈济,乃至军需粮饷的调配,最终都要落到钱粮二字上,都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