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树只觉得耳朵里像钻进了无数只蜜蜂,“嗡嗡”的轰鸣盖过了一切,医生后面说的话全成了模糊的背景音,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。
他木然地伸出手,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知情同意书,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,连笔都握不稳,笔尖在纸上划过几道歪歪扭扭的痕迹。
好不容易签完字,他像丢了魂似的挪回走廊,屁股刚沾到冰凉的长椅,就看见元元拎着包、跌跌撞撞地跑过来,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贴在皮肤上,胸口剧烈起伏着。
“哥!我姐怎么样了?医生怎么说?”元元一把抓住李树的胳膊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“医生说……让做最坏的打算。”李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,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。
“什么叫最坏的打算?”元元追问,声音陡然拔高,又迅速弱下去,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祈求。
李树垂着眼,把医生说的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,每说一个字,就好像小刀捅穿一下心脏。
元元听完,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,僵在原地一动不动,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“怎么,怎么就这样了呢?”
李树再也撑不住,猛地抬手捂住脸,眼泪汹涌着打湿了掌心,连肩膀都控制不住地发抖。
另一边,裴之躺在病床上,指尖蹭过头上的纱布,皱紧眉头,心里暗骂好几句,人,怎么能这么倒霉?她又回到了这个曾经熟悉的世界,挨了一板砖的世界。
病房门被轻轻推开,进来的是街上捉奸的原配,身边还跟着那个扔板砖的姑娘。原配一脸愧疚,快步走到床边,“妹子,真是对不住!我这闺女当时太激动,把你给砸,砸了。”
“姐,没事,算我该着。”
谁能料到,凑个热闹竟能挨上板砖?更荒唐的是,这一砸,竟把她送到了……另一个世界。
“可不敢这么说!”原配连忙打断,语气越发局促,“你这医药费、营养费、误工费,我全承担!就是……一会儿警察该来了,你能不能……”
“谅解书是吧?”裴之一下子猜透了她的心思,轻描淡写地笑了笑,“嗨,多大点事儿,姐您放心,警察来了我就签。”
原配松了口气,又有些不安,“幸好只是轻微脑震荡,可你也昏了一整夜,真是委屈你了。你住院这几天,我一定好好照顾你。”
两人正说着,查房的医生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病历本,“32床,现在感觉怎么样?有没有头晕头痛?听力、视力有没有下降?”
裴之指尖抠了抠身下的床单,摇摇头,“没有不舒服的地方,医生,我今天能出院吗?”
“你这是轻微脑震荡,问题不大。”医生看了眼病历,语气轻松,“想出院可以,再观察一天更稳妥点。”
“那麻烦您帮我办出院吧,我还有点事要忙。”裴之坚持道。
“行,一会儿给你开出院证,去护士站办理就行。”医生轻咳一声,眼底藏着点笑意,还是忍不住调侃,“听说你是看热闹被砸的?以后可得长记性,看热闹离远点。”
裴之板着脸,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。
住院时是原配大姐和警察一起把她送过来的,出院时,大姐依旧不放心,坚持要送她到地方。
“妹子,你家住哪儿?我直接送你到楼下。”大姐一边发动汽车,一边扭头问。
裴之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纱布,避开了住址的问题,“姐,不用麻烦,你找家汉堡店把我放下就行,一会儿有朋友来接我。”
她现在连自己家具体在哪儿都记不清,总不能让人家跟着瞎转悠。
“行!那我找个近的停。”大姐也没多问,爽快地应了。
车停在街角的KFC门口,裴之推门坐下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,另一只手按在发胀的太阳穴上。